编者按:自《情满风则江——校友笔下的绍兴文理学院30年》征稿启事发布以来,校友们来稿踊跃,他们回望流金岁月,追忆青春故事,对母校的脉脉深情,像风则江一样,在笔端静静流淌。从今日起,开设“情满风则江”栏目,择优推送校友们佳作。欢迎校友们继续来稿,为风则江注入更多的温情与激情,激起更多校友的共鸣。
一
母校绍兴文理学院分布于绍兴市区风则江两岸的校园,称风则江校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里还是以风则江为界的城郊结合部。江东沿岸,荒草没膝,厂房废弃;江的西岸,水田一望无际,农舍低矮凌乱。1996年,合并了原绍兴师专和原绍兴高专的母校横空出世,选址此地,破土修建了主校区。其后,主校区在母校争创绍兴大学三十年的新征程中,以回山转海之力,于2023年完成了浩大的翻新改造工程,从而率先以崭新的风貌磐石般蹲踞于风则江畔。
对此,作为校友的我,禁不住欢欣鼓舞,额手称庆。
欢欣鼓舞,是因为母校将彻底摆脱频繁搬迁反复折腾之苦。翻开校史,母校最早的前身是创立于1909年的山会初级师范学堂,至2023年,已有114年的办学史。在这114年间,出于各种原因的搬迁竟达12次之多!虽说搬迁有必要和不必要或主动和被动之分,但动荡以及由此引起的流失是一样的——校产流失,人才流失,知识流失,声望流失。所以,举凡名校,多是在不断地传承不断地积累不断地沉淀中铸就的;搬迁,一般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势下进行。随便抓一把名校出来看看:牛津929年,剑桥816年,哈佛349年,均0次搬迁;耶鲁324年,1次搬迁;麻省124年,普林斯顿279年,北大127年,清华114年,复旦120年,上交129年,均2次搬迁。如此看来,母校在风则江畔扎下铁营实现长治久安,应该是她通往名校殿堂的坚实起点和强大保障,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额手称庆,是因为三十年前母校本部动建之日,恰是我迁居风则江畔之时。从此,早已退休的我,依然可以与过往一样,近水楼台先得月,畅享母校满溢的雨露阳光。
于是,也就从两年前开始,越活时间越宽余的我,益发兴致勃勃,经常像一个陀螺,不知疲倦地转悠在主校区的角角落落,以为如此这般便成就了退休生活的至乐。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如今,一晃两年已过。于是,我问自己,我都看见了甚么?
我看见了校区旧影风采依然:江边垂杨站立成行绿绦披金,“传信桥”雄跨江面倒影焕彩;白鹭高下盘旋,草坪翠绿如茵;林荫斑驳,路网通畅;车辆停放有序,宿舍安静整洁;学子们英姿飒爽击楫中流奋勇争先,老师们风范儒雅咳珠唾玉谈笑风生;鲁文豪的华章人人争诵,秋先烈的事迹处处传扬……
我看见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新建筑,无不在为校区旧影锦上添花:学校新大门,线条简洁沉郁,让人领教了报仇雪耻之乡高等学府的潜虬气质。新行政楼前矗立的青砖悬匾,上镌校训“修德求真”,字体遒劲凝重,教人一望入心。会堂杰构“风则江大讲堂”,取伞造型,巧妙地阐发了伞形所孕含的“传授知识,摩顶放踵,栉风沐雨,不辞辛劳”之寓意。“风雨操场”,功能齐全,气势恢宏,不畏风霜雨雪,保证了学校体育运动的全天候进行,寄托了乡贤蔡元培“健全人格,首在体育”的育人理念。“名家工作室”,竹篱瓦舍,小桥流水,满满的田园风情,似在告诉世人,本室恭迎的乃是才高气清的五柳先生,滥竽充数沽名钓誉的俗士庸客敬请回驾……令人惊喜不已的是,层出的新建筑中居然还冒出了一泓碧湖。环湖有曲径回廊,台榭亭阁;湖面波光粼粼芰荷摇曳;中有天鹅交颈嬉戏,野鸭扑水相逐……善哉此湖,在她清纯的空气里,我嗅见的是高等学府最可宝贵的自由气息!
我看见三十年前那一幢幢老楼在完成翻新后的惊世今颜:岁月的尘垢洗涤一净,原来灰黄的底色全部被黑白二色替代,式样糅合了水乡民居和古代宫殿建筑的诸多要素,辅以工匠无处不在的奇思妙想和精雕细琢,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雍容华贵;而她的从骨子里透射出来的人文气息,更易使人产生耕读齐家、礼仪兴邦的美好遐想。我知道,这批今楼中有相当一部分是30年前由绍兴旅港同乡会的港胞们捐资兴建的,当时,为了感念他们的赤诚乡情,母校就以他们的名字命名了相关的建筑物。如今,“志廉”“财贞”“铁城”“月明”“恂如”“传信”“水祥”。这一连串绍兴人耳熟能详的名字,依然鲜明如新,与今楼一样熠熠有辉……
是的,以上就是我的所见,也是我的所爱和向往。我巴不得天天能够和她们相逢相聚,从她们之中获取无尽的欢快和愉悦、教益与启迪。
二
然而 ,我必须坦承,对于上述进入我视野的一切,我的注意力的分配并非均等的。不然我不会在那幢“今楼”前伫立得特别长久,进出得特别频繁。
那幢今楼,不是由个人捐款而是由政府拨款建造的,所以它的命名也最为直白和大众化,即“图书馆”。
她高五层,轩昂宏敞;孤悬在校区中央,与四周的建筑物都保持着不小的距离,一副遗世独立甘于寂寞的样子。要不是无分昼夜从她各层窗口雪瀑般倾泻出来的灯光,我很愿意把她想象成一位戴着蓑笠在烟雨中盘腿独钓的魁伟漁夫。
有这样一种说法:欲知高校风气和前途,最灵验的办法就是下图书馆和阅览室转悠几圈。我觉得此话虽有失偏颇,却不无道理。试想,要是一座高校的藏书楼稀稀拉拉或蛛网满架,阅览室空空如也或吵吵闹闹,还能有好的风气和前途?
母校的图书馆,当然不是这样,相反,她以迅速壮大的实力,和热情周到的服务,为母校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提供着强大的支持。我搜集到了这样一组数据:馆舍,24189平方米;阅览自修座位2232个,电子阅览室座位225个;馆藏文献227.9万册(2006年);收藏大型数据库近20个;常年对师生开放的书库和阅览室8个,周开放时间最长达98小时……这组数据是我从她网上公布的介绍中摘录的,其他数据还有许多,但因为太专业,我在摘录时除了一叠连声喊“牛!”,笔尖早就被摁倒了。
是啊,就凭以上我能够看懂的数据,我就知道我所面对的是一个怎样深邃而庞大的宝库了。她早就不是我能够窥知的,更不是我能够深入的。我唯一能够为她尽点心意的只是向她讲述一个短小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属于我的,当然,更是属于她的。
文革的恶梦谢幕了。1978年初秋,我怀着讨还了宿债的痛快,昂首走进了建立在绍兴市区远郊宋六陵农场旧址上的一座高等学府。这就是母校的前身绍兴师范专科学校。
绍兴师范专科学校也有前身,就是绍兴地区师范学校。
绍兴地区师范学校属于中专,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创办于绍兴县城关镇即现在的绍兴老城区。但不过数年光景,她就开始了十数年内连续两次全校大搬迁的颠簸生涯。先是下放到同县的水乡农村阮社,后又迁徙到了这个远郊半山区的农场。
据说,能够立足此地,还是赏了脸的,因为宋六陵农场原是劳改农场,正适合大小老九们的洗心革面。
孰料事出蹊跷,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这座历来清寂寡淡的师范学校居然一夜间晋了级,成为母校的前身,并由此身价倍涨。
但身价涨了,条件依旧,有些地方甚至不及曩昔。比如住宿:那些从劳改农场接收过来一直空关着的囚房,全都用来迎接新时期的大专生了,还挤得要命,十几个平方米,放五六张高低床,住十来条汉子。
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没啥。一则我支过农,在广阔天地里炼就了一副贱骨头;二则我是来读书的,只要有书读,哪怕不给床位只给个书堆边的地铺也未尝不可。
因此,初来乍到的我,对这里的一切依然饶有兴致,而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首次向我们新生开放的阅览室。
那阅览室与图书室的借书窗口拼在一起,有五六十个座位,前身大概是集训犯人的场所。才进门,我就诧异,这里已座无虚席,被一片比集训更紧张更严肃的气氛所笼罩!于是我咋了咋舌头,又大大地开了一窍:原来以酷爱读书舍我其谁自居的我,不过是只井底之蛙,竟全然不晓在这芸芸众生之中,还有这许多比我更甚的书的饥饿者!
这样,我只好借书来站着读。读着读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到身上燥热难忍了,而左右也发生了一些轻微的骚动。四下一瞅,原来是里面的人已多到几无立锥之地了。于是经人提议,老迈的管理人员哆哆嗦嗦,好不容易去摸到开关,开了吊扇。
吊扇只有一把,也不知是新是旧,就悬在阅览室屋顶中央,下面是隔着长桌的两排密密簇簇埋得很深的头。
随着吊扇的飞旋,骚动顿时烟消云散,阅览室里,又只剩下一片翻书翻报刊杂志和做笔记的窸窣声了。
可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也不过几分钟光景,一记突如其来的闷响就炸懵了所有人的耳朵,同时几声锐利的惊叫也随之而起。
吊扇拖着一根缠满黑尘的麻绳尾巴笔直地垂了下来,圆形的铁头带着一滩黄锈,砸穿了长桌的薄板,依靠惯性仍在转动的扇叶划破了几个新生的手臂。
以今天的眼光看去,谁都不会怀疑那场事故所引发的风波完全可以要多大就有多大。可是那天,几分钟就平息了,并且没有因此而走掉一个读书人一一我们这一代的读书人。
作者简介:
李迪群,男,绍兴师专1978届中文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绍兴市作协原副主席兼秘书长,现名誉副主席;绍兴市人大常委会财经工委和教科文卫工委原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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