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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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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师十年

2014-10-18 4420

从一九六四年八月被分配到绍兴师范学校到一九七三年五月调离,我在绍师工作、生活了十个年头。24岁至33岁,这是人生中最充满朝气的时期,最富有理想的时期,最血气方刚的时期,最精力旺盛的时期,但是时代给予我的却是无奈和失落。我虽然时有挣扎和抗争,但留下的却是遗憾、失望和无助。

时间过去了将近五十年,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内心还会隐隐作痛。但是值得欣慰的是,绍兴师范还有我终生难忘的师长和挚友,还有我值得留恋的特有的环境、特有的生活场景、特有的生活经历,对我以后的人生有着很深的影响。

我想把这段生活经历真实地记录下来,既能给没有经历过的人了解当时的情况,也能从中悟出些深刻的教训和启示。

初到绍师

六四年八月,我毕业于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学校公布了毕业分配方案,我被直接分配到绍兴师范学校。那时候,我的内心实在是非常高兴。绍兴师范,在省内是一所名气挺大、数一数二的中等师范学校。当时,宁波地区有两所中师学校较为出色,一所是宁师,一所是绍师,但绍师的毕业生在小学里都是挑大梁的,教学质量胜过宁师。我能分配到这样的学校去当一名教师,能不感到荣幸,能不高兴吗?

顶着酷暑,我赶在8月中旬去绍师报到,因为根据当时的分配政策,毕业生在中旬报到的,可以领取半个月的工资。

当时,绍兴师范设在柯桥的阮社。我从杭州乘火车到柯桥站下车。没有人接站,自己挑着铺盖行李一路打听,到柯桥街的河道边乘上一只乌篷船去阮社,因为有人告诉我,去阮社必须走水路,还有四、五里地。我坐在乌篷船里,觉得好新鲜,水乡的风光,真是美啊!以前从来没坐过乌篷船,只在鲁迅先生的小说里见过。没多久,船便到了离学校不远处的船埠头。上岸后,远远便望见了学校的大门,这是一个用石柱作门框的大门,门的左边挂着一块牌子,上书“绍兴师范学校”。就是它,我将在这里开始我的教师生涯,我的内心是如此的激动和幸福。

进了校门,有学校管理人员陪我去有关部门办理了报到手续,去会计室领取了半个月的工资22元,购买了饭菜票,并安排了宿舍。宿舍在操场边的一排二层木结构楼房的楼上。我踏上嘎吱嘎吱发响的木楼梯,推开木制的门窗,站在窗前仔细观察校园,才发现,校园是如此的破旧,没有高楼,都是些民房式的老房子;没有学生,校园空落落的,显得十分安静;操场也不大,长满了杂草,给人荒芜的感觉。我心里产生了一个问号:这就是我想像中的绍兴师范?

同我一起分配来的还有两位数学教师,一位是朱学良,一位是高玉书。我们三人马上就熟了,揣着刚发的半个月工资,踏着窄窄的田间小路,一起去阮社供销部买了两只搪瓷碗和调羹。

过了几天,学校领导告诉我,把我安排在函授部工作。函授部在学校大门对面的老房子里,七、八位老师。函授部陈主任让我拜谢德铣老师为师,负责马山、孙端一片的小学教师的函授和辅导工作。我因为初出茅庐,不熟悉函授工作,谢德铣老师就带着我去马山、孙瑞教学点,跟学员们见面。当时的交通不发达,除了乘船就是走路。几个教学点走下来,就是好几天。谢德铣老师率先示范,言传身教,使我渐渐消除了紧张感,并让我作下一次巡回辅导的准备。

可是,当我日夜构想着如何开始我的教师梦,为下一次巡回辅导作精心准备的时候,绍兴县有关部门下来一纸通知,让新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去县里集中培训并下乡参加劳动锻炼。

于是,我又挑着铺盖行李,离开了刚来不到一个月的绍师。

再到绍师

在县里集中学习几天后,这一年分配来的十几位大学毕业生都被安排到东浦公社劳动锻炼。我们分散在农民家里,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有时集中在公社会议室学习文件。

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上面又来了一个通知,让我们到宁波地委党校培训学习。于是,我们又打起铺盖,背着行李,由青年农民推着一辆手推车,送我们到绍兴火车站,然后乘火车去宁波。说是培训学习,其实是严格的政治审查和整风,人人检查,人人过关,有家庭历史问题或个人思想错误的,则进行小会批,大会批,直到端正态度、认识错误为止。我们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折腾了将近一个月,弄得人人都土头灰脸,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忽然又下来一个通知,让我们去参加农村四清运动。这以后的两年左右,我在上虞、嵊县(今嵊州)参加了四期农村四清工作。直到19666月文化大革命开始,我们才结束四清工作,回原单位工作。

我的原单位绍兴师范,已于19654月从阮社迁往攒宫宋六陵。这地方我从未听说过,更没有到过。怎么去?我从新昌汽车站(当时我们都集中在新昌四清工作队总部)乘汽车到绍兴,向人打听攒宫在哪里?有人摇摇头。有人说,去攒宫要乘“轮船”,我一听懵了,我只见过宁波的甬江、大海里有轮船,绍兴也有轮船?后来才知道,那是机动的火轮船,那是大型的乌篷船吧,码头就在当时的长途汽车站的对面。

拖着行李,乘上火轮船,我又一次想像着新的绍兴师范会是怎么样的呢?

火轮船航行了将近两个小时,船老大说,攒宫到了。我下了船,眺望绍兴师范的校园,有人提醒我:还早哩,还得走好长路哩。于是我又挑起行李,步行了三、四里路,路过几个村庄,转过东方红茶场,才又一次来到了绍兴师范。

新的绍兴师范原是劳改农场,高高的围墙围着四五排低矮的房舍,其中最中间一排的平房,建造比较结实,粉刷也比较靓丽,房间也较为宽大,进了门廊第一间就是党支部、校长室、接待我的是石祥林、顾春亭两位校长。宿舍早已安排,在前面第二排倒数第二间房子。打开门,一股霉气从屋内冲出来,泥地泥墙,窗子是上下翻起的,床是竹片做的,搁在两条长凳上,房间阴暗而潮湿。据说这是以前劳改犯住的房子。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要有所作为,不能计较条件的好坏。既来之则安之。刚迁校,条件自然差一些,相信将来的条件一定会好起来,我当时想。

刚到校,学校并没有安排教学任务。当时学校里虽有学生,因为实行半农半读,学生主要参加劳动,有的去茶场劳动,有的在校内农地农田里劳动,真正上课的时间很少。各班都有任课的老师,所以我们新来乍到,自然没有教学任务。

19666月,文化大革命开始。由于绍兴师范地处偏僻的山区,离绍兴城五十多里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绍兴城里的“绍联总”、“绍革司”两派已经斗得不可开交,大批判,大字报满天都是,可绍兴师范却如世外桃源,风平浪静。再加上许多学生都外出大串联,留在校内的极少,教师们也一如既往的生活、劳动。直到学生外出串联回来,有些激进的学生“红卫兵”、大呼“不正常”,要搅动这“一潭死水”,并去城里请来“革命派”来校“放火”,要打破绍兴师范的宁静。于是一夜之间,大标语、大字报贴满校园内外,各种“战斗队”、“兵团”相继成立,开始矛头指向校当权派,石祥林、顾春亭被当成走资派揪出来批斗,种种莫须有的罪名都加到他们的头上。小会斗大会批,“口诛笔伐”不过瘾,接着动粗动武用棍棒打。两位校长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忍受,哪敢争辩半句。

有的教师看不过去,出来劝说、阻止“红卫兵”的做法,引起了所谓“小将”们的不满,于是“红卫兵”的矛头开始指向广大教师。谁有过历史污点,就被当作历史反革命;谁的家庭成分不好,就被定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谁在工作、生活中有过小错误,就被安上现行反革命、坏分子的帽子。谁被揪出去批斗,突如其来,莫明其妙,不许审辩,更不许否认。美术教师×××因为画了一张“百万雄师渡长江”的画,一颗信号弹上画了十二条光线,诬他暗示期盼国民党反攻大陆,盼望蒋介石回来,结果被诬为现行反革命打断手臂;文印教师×××因为对文革发了一句牢骚语,而被诬为反对文化大革命,无限上纲,结果被打得小便出血;政治教师×××,因为八岁儿子踩踏了一张掉在地上的印有毛泽东、林彪头像的报纸,而承担教育不严的责任,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女教师×××,因为恋爱、婚姻问题,而被当作破鞋、坏分子而遭批斗。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教师们个个担忧,人人自危,生怕哪天早上不幸的命运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党支部书记、校长都已“靠边”,自顾不暇;被揪斗的教师无处申诉,无人敢申张正义。每天早晨、中午、下午,十几个被揪斗的当权派、教师都挂着黑牌,站立在宿舍通往食堂的路边。谁都可以侮辱,谁都可以咒骂。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绍师。被称作“臭老九”的知识分子被置于任人摆布、任人践踏的地位,“师道尊严”被抛进垃圾桶,实在是令人痛心不已。

无休止的批斗,无休止的两派争论、攻击,一直延续了将近两年。教学被搁置了,在这样的环境、氛围里,谁还有勇气站在课堂上去讲课呢?谁还有胆量去走“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去承担“右倾翻案风”的责任呢?直到68年三、四月份,北京发出暂停全国大串联,“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学生们才又坐进教室,开始由一些被称为“革命教师”的老师上课。没有多久,在校的666768届的学生都走了,绍兴师范重归沉寂,只留下五、六十位教职员工守校。

坚守绍师

学生走后,坚守学校的任务落在教职员工身上。从68年夏天到70年夏天,连续三年,几十个教职员工承担了学校繁重的劳动任务。

学校农场老龙湾有36亩水田,校园内有旱地十几亩,还有果园十几亩,都由教工们耕种、管理。除此以外,还组织教工去附近生产队参加农忙劳动。繁重的体力劳动,把知识分子完全当作农村劳动力使用。

种田不违农时,春天下种、拔秧、插秧,春末施肥、耕田除草,夏收夏种,直到秋收秋种,一年四季,36亩水田,都得有人精心伺候。老师们不怕臭、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男教师忙碌在田间,女教师晒谷、收谷忙碌在校园。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两脚赤裸敢在滚烫的石子路上奔跑。拉着人粪车,在西教室路边的粪坑里一勺勺的起粪,然后拉上三四里路泼进水稻田里,高低不平的泥路,粪车颠簸,粪水外溢,溅在身上,溅进嘴里。一趟又一趟,一天要拉四、五趟,有谁说脏,有谁叫累!夏天常常遇到雷阵雨,收割完稻谷,拉着手拉车回来,半路上突然雷暴雨骤,浑身上下淋成落汤鸡,在全身湿透的情况下,依然把稻谷拉回学校。等雨停了,又返回去拉第二趟,年轻人不知道保养自己,谁知道以后我竟落下了严重关节炎的毛病,阴雨天时时疼痛难熬。

忙了水田忙旱地,校园里有十几亩旱地,在负责劳动的童遵糜老师的指导下,我们挖土、垦地、撒种、拔苗,都种上了青菜、罗卜、菠菜、大葱等各种蔬菜,然后是锄地、除草、施肥等日常管理。这些蔬菜多是供应食堂,给老师们吃的,蔬菜类的食物基本上能做到自给自足。罗卜收获时,食堂每天都是吃罗卜为主,吃得教师们都厌烦了。

68年下半年,工宣队进驻学校,老师们除了完成繁重的劳动任务外,每天上午都得学习中央文件和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谈体会,谈心得,深刻理解,深刻领会,坚决执行;同时开展革命大批判运动,写批判文章。下午就去参加劳动。有时去离校两里地的生产队劳动。

枯燥无味的生活中也有乐趣。校园后边的山坡上有十几亩桃林。春天,桃花盛开,满坡粉红,有蜜蜂嗡嗡飞舞,煞是好看;初夏,桃子渐渐成熟了,满树挂着青里透红的诱人的果子,走在桃林间,不用抬头就能碰到。桃林的管理也是十分繁杂的,除草、施肥不用说,桃子成熟时,附近村庄的一些不良分子常来偷摘。半夜里,他们从后山翻过来,悄悄地来偷摘。学校实在没办法,就组织教师夜间值班巡逻,保护桃林。有时抓住偷桃的人,也只能教育训斥后放其回去,这都是些有私心的农民,学校也奈何不了他们。

星期天,家在绍兴的老师们都返城回家了,剩下我们一些外地的教师。无聊的日子怎样打发?从图书馆借几本外国小说来看看。其实图书馆的书已经所剩无几,门窗不全的图书馆为窃书者提供了方便,许多有价值的图书均已不翼而飞,负责管理的老教师金老师只能无奈地摊着手感叹说:“我真没有办法,玻璃窗全被打碎了,爬进来很方便。有些学生借书不还,人走了,书也就石沉大海了。”但是有的外国小说,他们不喜欢看,如莫泊桑、克里斯朵夫、法捷耶夫、马克·吐温等小说,我就借几本来看。此外,自制钓竿去附近的池塘、水库钓虾,钓鱼,稳坐钓鱼塘,自在度时光。我曾自嘲,想不到当年朝气蓬勃踏进绍师的有理想的青年,今日竟成为一个无所作为虚度时日的人。

大家当然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尽管全国的大气候并未发生大的变化,“四人帮”一伙仍然掌控天下,但是从农村基层传达来许多中小学教师的呼声。复课以后,农村中小学教师缺乏教学参考资料,给教学带来很多困难。于是,当时的语文组负责者陈云海、谢德铣等老师,组织我们几个语文教师动手编写初中语文教参资料七、八本,铅印后分发给绍兴农村初中教师,甚受欢迎。我们也感到自己终于有正事可做了。

谢德铣是我尊敬的老师之一。他有很深的文学、教学功底。在大家感到无所事事的时候,他虽然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但仍如一棵几经风吹雨打而不倒的劲松,在房间里暗暗做着学问。我曾几次去他房间,见他写了一叠叠厚厚的稿子,写的是徐文长的故事、鲁迅的故事,我问他有什么用,他笑笑说:“别说出去,将来会有用的。”这就是他后来出版的两本书的书稿。谢德铣老师不幸已经离世,但他的长者风范、谦虚和蔼的风度和严密精慎的教学态度,让我终生敬重。

即使黑夜再浓重,也有人会支起微弱的烛光,与黑暗抗争。谢德铣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

70年春,绍兴师范改制为绍兴地区师范学校,任山文同志调来担任党支部书记兼革委会主任,石祥林、顾春亭两位老校长相继调离。在我的印象中,任山文同志是一位和蔼亲善的领导,瘦瘦的脸庞,充满着坚毅和自信。他待人诚恳,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教师们都感到他很好相处。他爱护人才,对老师们十分尊重。他身先士卒,与教师们一起学习、劳动、一起闲谈,十分亲切,而处事却十分果断。70年夏秋,学校恢复招生,主要是举办初中教师短训班。没有教材,任山文以及时任教务主任的钱茂竹老师等就组织老师们自选材料,自编教材。多数教师都被安排教学任务,编写教材,备课上课,探讨研究,改作辅导,认真负责,校园里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教书育人热闹繁忙的新景象。

离别绍师

初中教师短训班短的只有几个月,长的是一年。学员都是绍兴地区五县在编的农村初中教师。短训班分文理两科,文科班的课由语文组教师依照教务处的安排轮流授课,有现代汉语知识、教材分析、文学鉴赏、教材教法、毛主席诗词等,每位授课教师授课时间约两个月左右。我的授课内容是教材分析、文学鉴赏,教材都是从当时的文学杂志如《东海》、《人民文学》等挑选来的。学员们学习态度的认真给我留下特别深的印象。上课时的认真自不必说,课余时间,许多学员都会到我的住室,提出各种疑问,各种要求,共同探讨教学问题,直到满意为止。这种如饥似渴的情景,让我深受感动。我记得有一位从嵊县农村来的老师,已52岁了,他告诉我他原是教小学的,是小学教导主任。他们公社要办初中,让他去任教,于是就选送他来培训。他的年龄差不多比我大一倍左右。这样的学员不止一二。我深感作为师资培训班的教师,责任重大,让他们寄以多么大的希望,马虎不得啊!

短短的几个月、一年,转眼就过去了。当他们毕业离校时,授课老师都去相送,他们拉着老师的手,请我们留言题词,泪眼汪汪,依依而别。我想,这些学员是我至今教过的最勤奋、最努力、最优秀的学生,几十年过去了,他们的音容形象似乎还会在我脑海中浮现。

70年底71年初,有一段时间,我被借调到地区革委员政工组协助做“积代会”的筹备工作,同去的还有顾琅川老师。我们主要是帮忙做先进单位材料的采写工作。我曾几次去新昌县采访,走过了新昌县的许多地方,采访完回来编写受访单位的先进材料。有的材料需补充某方面的内容,来来回回要跑好几次。“积代会”结束后,我们又返回学校上课。

71年下半年,我又被借调到地区革委会政工组“征文办公室”协助工作,“征文办公室”是为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三十周年而设立的,主要是征集小说、诗歌、散文、戏曲的。各县都组织戏曲调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赶赴各县观看、选拔各县的优秀剧目,最后汇集起来到绍兴剧院演出。

自此以后,我就被留在地革会政工组协助工作,偶尔逢空闲回一趟绍师,住几天后又回到政工组。其实,征文工作结束后,除了下乡参加各县的一些会议外,没有什么其他工作。此前我曾几次打报告请调,要求调回宁波,领导不肯点头。这时我又一次提出,政工组的领导同意了。

735月初,时任绍师校长室秘书的朱学年老师通知我,我的调令已到,让我回校办理离校手续。

回到攒宫校园,要离开这曾经生活过的绍师,我忽然感到无限的依恋。宋六陵高大的松树林,在风中发出哗哗的树涛声,这平时听惯了的声音,此时,我感到如此的亲切;对面的五峰岭,在薄薄的云雾之中,似乎在对我微笑、致意;那些共同生活、共渡艰难时光的挚友、老师们,都出来相送;我又深情地看了一眼这高高低低破旧的校园,那挂在教室前面坡路边,一棵高大松树上的高音喇叭,那空荡的大礼堂边低矮的食堂,那曾经贴过无数大字报的围墙,离开了。

谢崇初老师用手扶拖拉机载着我的几箱教学用书,把我送到了绍兴火车站。

宁波 崔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