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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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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石公公

2017-06-04 6595

 

 

19785月的一个午后,绍兴攒宫师专门口的传达室,一个老人正在分发报纸和信件。

 

“石爷爷!”这位敦实的老人转过身来,用惊愕而又带微笑的脸打量着对方。我连忙向他介绍,我是阮社绍师附小的小陈啊。  

 

噢,怪不得。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里没人叫“石爷爷”的,只有当年在阮社时那些学生才这样叫。是的,十多年了,当年的小不点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

 

其实我与石公公的相识,还要始于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当年绍兴师专的前身——绍兴师范学校迁址柯桥阮社,那时我在绍兴师范附属小学读书。我们一些小伙伴经常会在周末去附近的绍兴师范玩。虽然我们石爷爷长、石爷爷短地叫个不停,但就是进不了满脸笑容的石爷爷的传达室。因此,我们就只能趴在师范音乐教室的窗外看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唱歌、弹琴;或者爬上师范的围墙,看他们打篮球。

 

后来,终于有了一次进师范的机会,我们学校自然课上细菌这一节内容,自然老师带我们到师范的专用教室观看有关细菌的幻灯片。那天临出校门时,我特意落在后面,走进传达室多叫了几声石爷爷。因为经常去玩,石爷爷也认识了我,他笑眯着眼对我说,小陈啊,以后如果你考进了这所学校,你爱怎么进出就怎么进出吧。石爷爷一句无心的话,却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不,今天我终于成了一名师范学生——恢复高考后,我成为七七中文系的一名学生。从那以后,我总会在每天晚饭后、夜自修前到传达室去坐一会,与老人聊聊天,说说话。至于称呼嘛,也就从众改称石公公了。

 

1979年春节后的一天上午,我拿着铺盖情绪低落地走进了传达室。石公公惊讶地问,“小陈,怎么有半年多时间没见着你了?”我简述了自己病休的经过,并说学校照顾我,让我住到你楼上的那间屋里。

 

于是,石公公连忙帮我拿东西上楼,与我一起打扫房间,拿来旧报纸帮我堵屋椽间的空隙,并用纸重新裱糊了窗户。因为那天我是提前报到的,学校食堂还没有开张,于是,石公公拿出自己的热水瓶给我用。一切整理完毕后,又拿起我的热水瓶要去对面茶场食堂打开水,我赶忙拦住,他说只能他去打,因为他们不认识你,你是打不到水的。

 

春寒的料峭,复学的低落,但在石公公热情的帮助下,我一下子提高了生活与学习的信心。从此也开始了与石公公一段两年多的生活经历。

 

这样,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每天都要问我,药服了没有,吃的是什么菜,不要太节约,要注意身体营养,读书不要太用功,还要注意身体锻炼噢。正是在石公公的教育与影响下,每天,我总是最早跨出学校大门,然后去外面茶场的道边跑步晨练。

 

平时我也总是有空没空地帮石公公做一些事情。每天午后报纸与邮件到来时,是石公公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他一面要分发报纸信件,一面还要关注进出校门的人员与车辆。其时总会有一些学生缠住他,急于翻看他们的邮件。这是石公公最忌讳的,他怕别人拿错了邮件,于是他就会把邮件交给我,他觉得让我分拣既快又放心,当然我也乐干此活。

 

每天晚饭后,学校传达室内就会热闹起来,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喜欢来石公公这里坐一坐,聊一聊:话些民风民俗,不论时事政治;谈点稻麦茶叶,不说历史哲学;侃些徐文长,不讲陆放翁;讲及绍兴上虞,不谈日本美国。总之,在他这里说的都是大家开心的事。不知不觉中,夜自修的上课铃声响,于是大伙相约明天再会。

 

石公公开关学校大门的时间很有规律:411月份,早晨5点钟开,晚上10点钟关;其余时间5点半开,9点半关;特殊情况随叫随开。每天清早你就能听到他楼下扫地的声音,然后听见拉开大铁门的声响。每当这时,我也起床了,洗漱一番就去外面茶场氧吧活动。

 

每当晚上校门关闭后,石公公就会打开大门前的照明电灯。石公公的作息时间就像电脑定制似的,所以学生们总会在规定的时间里回到校园内。因为迟入学校,校门是关闭的;要进校园,只能叫石公公开。春秋季节还可以,只是麻烦了一下老人休息罢了。如果是冬天的晚上,让一个年迈的老人起床给你开门,大家也于心不忍,因此同学们总是遵守传达室的作息时间。当然也有个别由于特殊原因迟入校园的,这个时候,他们就不敢再叫石公公了,于是就偷偷地爬铁门进来。但石公公的耳朵特别灵敏,只要铁门声音晃响两下,他的传达室的电灯就会打亮,一边大声问道:“谁啊?!”一边披衣下床。当学生知趣地退守在门外,石公公打开门就让他们进入;如果是已经爬门入内的,那么石公公非要他们站住教育一番才行。石公公说起话来语速平缓,心平气和,但受教育者却心悦诚服地连连称是,忙不迭地认错。

 

石公公一年四季总是穿着那几套褪了色的蓝色中山装,虽然衣服有了几个补丁,但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星期天你还能看到老人戴着老花眼镜在缝补衣服或被褥。走进他紧邻传达室的卧室,桌子上放着一个菜罩,打开看时,却是中午或晚餐吃剩的一点素菜。有时我们从卫生的角度劝他几句,他总是说,倒掉多可惜啊!虽然石公公常年粗茶淡饭,但却春风满面,从不言苦。

 

在平时的闲谈中得知,其实石公公的老家离学校也不远,好像是在上虞的哨金那里。老伴已经过世,一个儿子也走了,家里只有儿媳妇带着一个孙子在家务农。七八政史系有个女学生好像是石公公老家那边的人,因此石公公总会让她在回家时顺便带些钱物去给老家的儿媳与孙子。有一次,我还看见这位同学带了石公公的孙子来学校。孙子大约十几岁光景,很乖巧听话,住了几天就回去了。

 

在与石公公一起生活的两年多时间里,虽然我家就在绍兴县境内,但那时的我,只是在寒、暑假时才回家去。不过在我的印象中,石公公是每天坚守学校传达室,从来不回老家的。

 

学校就是石公公的家,石公公的家就在学校。

 

早在小学时,我们学校的老师就告诫我们,师范那里是不能随便进去玩的,传达室的石爷爷是我们老校长——师范校长石祥林的本家。老人姓石名长命,师范创办时,就把他从老家请来管学校。是的,石公公是师范成长的见证人,从最初的简易师范,到后来的绍兴师范,又到后来的浙师院绍兴分校、绍兴师专……石公公又是师范成长的守护人,在他的守护下,闲人是不能随便进入学校的。绍兴师专十周年校庆时,陈祖楠校长把退休多年的石公公从老家请来,还让他坐上了庆典会场的主席台,当陈校长向大家介绍石公公时,会场内掌声雷动,一个门卫工友受如此礼遇,可见石公公在绍师人心中的位子。

 

1981年夏日的一个晚上,我即将离别攒宫师专的校园,那天,我与石公公谈到半夜。当时,我说以后一定去看他。可是后来事情一多,也就给忘了。有一次忽然想起了石公公,就马上去看他,又被告知师专已全部搬来绍兴城区和畅堂了。到和畅堂问起石公公下落,大多说不知道,又说他早就退休回老家了。不知现在石公公的情况如何,如果他还健在的话,应该已过百岁高龄了吧。

 

离开师专已经30多年了,但师专传达室屋檐旁石公公那疾徐有致的敲钟声还久久萦绕在耳畔:铛、铛、铛……这急促的钟声,那是上课的讯号;铛——铛——铛……这舒缓的钟声,是下课的声音。这钟声我从十几岁孩提时在绍师校园外,一直听到攒宫校园内。今天钟声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但敲钟的石公公的形象却永远留在我们师专人的心中。

 

永远的石公公,我们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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