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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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两块钱桃酥有关的事肯定发生在一个下午。
那时室中没有几人,我正握着哑铃,在过道中,翘着屁股做俯卧撑。
我这人身板薄,有时站在身板硬朗架子实的人旁,总有一种艳羡,于是做农民时就在自家屋后的小道地放了一副石担,也就是两片石磨串上一根细毛竹,有空时举上几下;后来还从旁边农机厂扒来两根铁条请人弯成铁环,挂在廊中梁上,兴起就来几下引体向上,渐渐地觉得手臂的力量增加了,可体形无甚变化,什么三段肌、胸肌、肱大肌都没起来。体检时,踏上磅秤,指示针缓缓地指向了五十,心里就觉得失败。进了学校,我就无聊起来,特别下午,不会泡在教室、阅览室。我不是一个勤奋的学生,且胸无大志,就去体育室举几下杠铃,推几下铅球,还从是先生处借来两只哑铃,放在床下了,记起了,就摸出来摆弄几下。
四十五、四十六,我正吃力地做着动作,觉得屁股被人踢了一下,啩地趴在地上,很是狼狈。转头一看,老宋端着面盆站在后面,一脸的坏笑。
我有些懊恼,说老宋做什么呢。
老宋说,没有什么,你挡住我的去路,我要去井边洗衣服呢。
我只好把身子向旁边移了移,让路于他。以后发生的事,缘于他出去时,居然笑着说,这么练,也没见你长肉,手生得跟长吊丝瓜一样,回家时多掘番薯地,割割麦,自然就粗起来了。那时他还绾起袖子,手臂做一个上弯的动作。我发现老宋平日看去并不强壮,可他的手无疑比我的粗壮多了,臂上有肌肉。老宋是“老三届”,当过兵,民办老师任上考进了师专,平日我是很佩服于他的,更何况前几日他在《浙江日报》上发表了《干部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一文,很有鲁迅遗风,深得先生真传。我更加仰如高山了,能让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很不容易的。
只是眼前这几句话这动作,让我读出了几丝儿的不屑与轻视。这让我不舒服起来,有一种叫血的东西从脚底冲到我的头顶,我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说,老宋,有力不在手粗,要不要弄点什么比划比划。
老宋即放下手中的脸盆,站在那里,平时白中带黄的脸上增添了少有的血色,身上那三百六十五天中二百天没有脱的军装,早已卷起了袖口,手上有青筋,粗如蚯蚓。老宋看我人单力薄,想捏软柿子。
看着老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我诸暨人的硬头别项颈的脾气就上来了。士可杀不可辱,不给老宋一点教育,是不行的了。
我指着老宋的军装说,你当过兵,投弹是你的强项,就比投手弹吧,我不会输你的,老宋!
老宋见我这样说,也就没有谦虚。
这时室中人多了起来,有好起哄的就说,这样比不够刺激,一定要放点筹码进去。大家就说好,谁输就出两块钱,到小店买桃酥,桃酥则同吃。
不就两块钱吆!
我就和老宋到体育室去,各捡了一个
老宋朝我挥挥手,意思叫我先投,这在一般的竞技体育中是常见的,占有优势者,往往有选择权,道理我懂。
一个伟大的时刻到来了。
我用脚在草地上磨出一条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助跑了几步,右手打开在头上,向前掷去,那练习弹黑乎乎地,沿着四十五度角,在宋六陵的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狠狠地砸在远处的草地上。这距离我估计在四十多米,
老宋是不可能助跑的,站在我设定的线上,只甩了几下手,也就把那练习弹丢了出去。那弹落在不远处,与我那弹足有六七米之遥。老宋过来一看,先是一呆,后说要再投一次,这次老宋也吸了气,助了跑,可那铁弹又让他失了望。老宋站在那里,一下脸上没有了血色。我让老宋再投一次,三次为准。老宋说甭投了,他认输,当过兵的他知道,这距离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再投就是多费力气。我想老宋,在部队也就文书上士而已,就从这投弹成绩看。而我在家时就举过石担,一度成绩达一百三十余斤。这
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胜利后的我望着有些颓唐的老宋。
许久,老宋说没有什么。他抬起右手,向着上衣口袋摸去,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见此,我说老宋玩笑而已,玩笑而已,无须当真的,无须当真的。
老宋为人认真。十多年后的一次同学会上没见老宋,有人说走了,为了几张中考准考证突发心脏病。我就不明白,几百张准考证遗忘,并非什么大事,拿来补上就是。有谁敢让几百考生站在操场上不进考场呢?法不责众的道理,他居然没有参透,至于那不上品的教导之类不做也罢,落个清净该多好。唉,认真有时让人吃亏。
这天晚上,402寝室有些热闹。
第二天是星期六,下午又无聊,想起昨日之事,想取笑老宋几句,老宋无人。
兆炬兄说,老宋向他借了两元回家的车费,割麦去了。
顿觉口中一苦,从此不吃桃酥。
一一以此文兼怀老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