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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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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转折

2017-07-04 5875

 

我是 19781025考入“浙江师范学院绍兴分校”中文科学习的。其时学校在宋六陵一座小山脚下,远离城市的喧嚣。我在此地读书三年,环境一点未变。但是,我们国家这三年正是大变革的转折期。思想一天比一天解放,改革一天比一天深化。所以检索宋六陵留在我心中的印象,真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慨。

 

我们入学不久,1978年底,著名的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标志着全中国改革开放大幕开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惊天巨变被我们有幸亲历。

 

第二学期刚刚开学,第一个星期六,是 1979217。往常早自习的时间,学校突然通知全体同学集合。我们就到大礼堂,每班站成一列。狄书记上台,宣布中国政府从今天开始对越进行自卫反击。这消息在我们,既突然又不意外。越南侵犯我国边防,打死打伤我边境军民已经好久了。中国政府终于出手,顺应民意。但是,我们刚刚确立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国策会不会受干扰?带着这样的担心,我们谁也不说什么。狄书记讲完话,我们就默默地散会了。自此,我们从每天的报纸、广播中密切关注战事发展。紧邻学校的拈宫茶场的大喇叭,播放最多的就是《再见吧,妈妈》,直到乐曲让我们每一个人耳熟能详。一场必要而有限的战争保卫了改革开放迫切需要的安定局面,也大大增强了人们的凝聚力。

 

另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是在第三学期,我考试完回家过年,在街上意外遇到仙。她中学时与我同级不同校,在我旁边的大队插队,也当了好几年民办教师。其间每周一晚上要到我们学校来参加教师集中学习,所以我们很熟。只见她穿着工装,两个帽耳扑闪扑闪的,特别招眼。

 

我说:“啊!你抽上来了?在哪上班?”

 

她指指身后卖煤饼的店,说:“属于燃料公司。”

 

她说下过乡的人,苦点脏点无所谓,能在城里有个安定的工作就好。燃料公司待遇不错。

 

我问其他知青的情况,她说:“都上来了,谁也不肯留在乡下,除了已经结婚的。”

 

她告诉我,惠去了二轻公司。惠是知青中的“公主”,一向以冷傲著称。她和虹在同一个村插队,同在村小学任教。公社贫管会(全称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是全公社教育系统的最高权力机构)一干人去她们学校检查工作,虹买了桃子招待他们,他们拿了桃子就往虹床上的蚊帐上擦绒毛,虹还是陪着笑脸。但是他们却不会去惠的寝室。这样一个心比天高的人,虽说去二轻公司有点屈才,但是毕竟摆脱了仰人鼻息的境地,也算得一喜。

 

其时冬天的阳光照亮了半条街,特别暖和。置办年货的人满街都是,走得又急,我们站着说话,常被撞得趔趄。但是在我们眼里,这满街都是喜气。

 

仅仅一年多一点儿以前,我考上大专的时候,这许多知青朋友还都在农村,不知道命运会是怎样。那时候任谁也不敢料想,这牵涉到几千万人的事,这大家盼了多少年的事,能这么快,这么彻底地解决。

 

我也一身轻松。那年我离开的时候,除了跳出“农门”的庆幸,也有对知青朋友们的牵挂。似乎自己是逃兵似的,心底挥不去隐隐的不安。现在一下释然了。

 

告别仙,我回家的脚步特别轻快。        

 

在宋六陵读书期间,我记了几个日记本。前些天翻检,发现了夹在里面的“绍兴师范专科学校成立大会入场券”,上面写着:时间:一九八0年六月二十一日上午八时正,地点:绍兴县人民大会堂。入场券上还贴着一方小白纸,印着座位号:243号。记得我们刚入学的时候,学校条件相当简陋,有的教材甚至还是油印的,厚厚的松松的一大本。我们几位同学饭后在茶园散步,曾谈及60年代初国家困难时期大学停办、学生被遣散的往事,心里暗暗嘀咕,我们今天人是进来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现在学校不再是“分校”,独立办学了,意味着国家已经认可我们学校的办学资格,我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其时离恢复高考制度,学校积极创造条件,升格招收大专学生,才不过短短三年不到。可知学校初创时期的艰苦卓绝,也说明国家经济形势用不着我们杞人忧天。
   大三那年,我未婚妻也考上师范学校跳出了“农门”。初冬时节的星期天,我们回她家,也就是到我曾插队的村子去,在村口遇上了蓉她们夫妻二人。蓉也是和我们一起插队的绍兴知青。当年本村青年沃从部队复员回乡,一身摘去帽徽领章的草绿军装,煞是英俊。二人很快坠入爱河。知青大返城时,蓉因为已婚,留在了村里,后来因为知青身份,落实政策进了公社企业。此刻她们二人正在道旁的田里种油菜。  

 

我们打过招呼,沃说:“生产队散了,田分了。这块是我们的,种点油菜。”

 

我看那排水沟开得很深,表面的土打得很细,农活质量比生产队的好多了,但种植安排还是沿用生产队的老套。

 

寒暄了几句,我们往前走。蓉在身后说:“常回来看看噢。”那真诚而陶醉的声音,是从心里外溢的满足。

 

多少年以来,集体经济是社会主义的标志,是消除两极分化的康庄大道,是要誓死捍卫的。曾经,多少人因为“破坏集体经济”遭到厄运。现在,这标志说没就没了。在我们亲历者心里,这简直是天翻地覆。可这里的人们居然并不担心两极分化,反而满是憧憬。我对未婚妻开玩笑说:“完了!毕业以后想回也回不来了。”

 

人们总说,大学时代是放飞理想的时代。经历了十年“文革”,我们的大学时代虽然晚到,却倍受客观情势催生,越发增添了理想色彩。留在记忆深处的宋六陵印象,也就充满浓浓的时代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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