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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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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忆往 俞志慧

2010-04-02 6530
俞志慧,男,196310月出生,绍兴师范专科学校中文83届毕业生。现为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教授、教授委员会委员,学校无党派知识分子联谊会会长,博士联谊会副会长。浙江省学科带头人,浙江省151人才第三层次培养人员,绍兴市第六届政协委员,中国农战史学会理事,浙江省语言学会理事,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思想》编委。

承学校有关领导厚爱,嘱我为校庆写一点小文章。作为绍兴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的学生,后来又有幸回文理学院服务,值此校庆之际,自然是应该做一点工作的。可是,当年那个读书郎,经过30年的沧桑,已经是视茫茫而发苍苍了,前尘往事,留在心底的,能有多少?打捞了许久,收获了了,倒滋生出夜雨春韭之思。于是拨通一个又一个老同学的电话,叙叙旧情,问个近安。不知不觉间,那松林书院和塔山书院(我们对攒宫校区和和畅堂校区的昵称)的面影慢慢清晰、生动起来。既然如此,索性将老同学们那些记忆的碎片原汤原汁地保留,以为考史者之助。虽然是碎片,毕竟经过了时间的淘洗,珍贵!

以下是我与几位老同学的通话记录,本人作了简单的整理。通话者: 王华钦(现在嵊州城关中学),蔡人灏(现在绍兴市党史办),张钧德(现在会稽山度假区),赵关军(现在绍兴市教育研究院),下文只出姓氏。

王: 那个时候我跟宋文风老师(古代汉语老师)走得最近,他老人家经常趁我下午没有课,把我叫去刻讲义。尽管我们人手有一套王力的《古代汉语》,但老师觉得这不适合我们这样水平的学生,还是自己另外编了一套讲义。他一章一章地编,我一章一章地刻。关于文字、音韵、训诂等方面的知识,也因此学到了一些。

俞: 说起老师,我也还记着他老人家的一些细节,他在嵊县中学任教时,因为说了毛主席诗《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二句袭用了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的诗句,被打成右派,后来革命小将还厉声责问他:“是毛主席抄李贺的,还是李贺抄毛主席的?”《国际音标》还是他教给我们的呢,后来还很管用。对了,你还记得那次运动会吗?他非要参加万米长跑,跑到六七千米的时候,我们班的杨志强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下场的呢。那些老师真是需要我们去仰望才是。

蔡: 对,当时刚刚恢复高考制度,我们的老师们都特别珍惜大学任教的岗位,特别敬业,我们的班主任王德林老师家在绍兴,一星期,有时两星期才回一次家,跟我们一起吃食堂,住的还是一间小平房。

俞: 老师、老师、老师都是,现在想来,师生都在一起,打水、打饭、看电影、寄信、上图书馆,都能碰上老师,那个小环境尽管封闭,但挺亲切的。

蔡: 看电影,看露天电影,两棵古松间扯起大大的银幕,大家早早地放好椅子,占个座位,就等着天黑后开映,那对我们而言就是过节。

赵: 电影中的内容已经淡忘,但那个情景却记忆犹新,月亮爬上东山头的时候,松林书院的电影也就上映了,然后,月亮一直待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上,待电影散场后,我们回去看书,月亮也钻进云层,它就像陪着我们看电影似的。

王: 说到敬业精神,我想起一件事。我买了一本白文《聊斋志异》,那《序言》就是看不懂,当时教我们古代文学的是魏才正老师,课后我捧着书去讨教,刚好他有事,他说:“待我把书拿回去,改日给你答复。”没曾想第二天老师就把书还给我了,打开一看,吃惊不小: 书里夹了几张讲义,写得满满的,就是关于这《聊斋》的《序言》,真感动!

张: 老师们敬业,学生也不赖。记得毕业体检时,医生在我的营养状况一栏里填了“一般”,我问他为什么只是“一般”,他说这还是客气的呢,如果公事公办,那就得填“差”。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们这帮人有好大一部分克扣了自己的菜票去买了书。

俞: 没错,这里有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当时鲁迅路与解放路交叉口有个古旧书店,我们到那边总能碰到自己的同学。

张: 从和畅堂到书店,我们总是走附中旁边的那条小路。那一年,古旧书店进了一批《说文解字注》,店方担心卖不出去,后来听说都是被我们同学们抢购了。还有一套杨伯峻的《春秋左传注》,等我去买时,已经脱销了。

俞: 当时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205角,《说文解字注》75角,《春秋左传注》68角,我先买了《春秋左传注》,《说文解字注》是向高中同学借了钱买的,工作后才还给人家。

王: 还记得我们一块抄书吗?

俞: 鲁迅图书馆,门外飘着大雪,那门不合缝,不时有雪花飘落到门内的石板上,偌大一个资料室,就我俩,静得出奇,我好像听到了雪花落地的声音。

王: 当时,我脚冻得都不能跺了,手也抬不起来了,那字也写得不规矩。

俞: 那几天效率还不错,一边抄姜亮夫先生的《屈原赋校注》,一边就算细读了,还补了一些校勘学方面的知识。你抄的好像是《红楼梦》吧?

王: 《脂砚斋》。

俞: 有几次,我跟周国樵去塔山晨练后一块去的,他摘抄有关苏曼殊的资料。

赵: 当时,谁的抽屉里都有一盒数据卡片,从期刊、图书中摘抄了不少资料,真叫如饥似渴,我们私下都在比谁的数据卡片多,做得地道,好像这就是做学问了。

张: 其实当时我们都有志向,都很珍惜这个机会。

蔡: 不光是机会,那时能上个师专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爱惜这份荣耀,你看,几乎没有人周末回家,都在用功,根据下发的必读书目挨个儿阅读。攒宫的郁郁古松中,总是能看到我们年轻学子的身影,总是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俞: 我们寝室有一个好习惯,吃完中饭后总是要练一回毛笔字才休息,8个人一个都不落下。

赵: 不对,练字之前还有一个节目。记得当时收音机里有个说书节目,对了,是刘兰芳的《杨家将》,时间是中午1145分,为了赶这个时间,下课后我们总是跑步去食堂,买了饭之后又跑步回寝室,然后闷声吃饭、听节目,然后才是练字。

张: 《杨家将》之后,还有《人生》,还有《高山下的花环》。这生活既充实,又有规律。

赵: 还有同学之间的情谊和积极向上的精神,正是在这样步调一致的学习生活中培养起来的。记得特别清晰的是,观看世锦赛中国女排那一场的电视直播,那是中国女排第二次获得冠军,那个中午,我们全体男生早早买好饭菜,但都没来得及吃,就到三楼阶梯教室为中国女排加油,人特别拥挤,每当电视里女排队员们有一点进展,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击掌高呼,引来朱顺佐老师赶来提醒:“当心脚下的楼板。”那个时刻,似乎女排的形象就是中国的形象,女排的得失就是全中国人的得失,年轻人的爱国热情一下子被激发起来了。

电话中,大家相约要再去看看那古松书院,听听那松涛,那能把心都洗净的松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