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宁
学刚兄给我来了好几次电话,要我为毕业30周年写一篇纪念的文字。我们师专78中文的同学毕业30周年在上虞聚会,大家当时就定下来要出一个纪念专刊,与会的各位差不多都写了。我虽然因故没有“躬逢盛会”,但是出专刊的事是早知道了,但是——我跟学刚兄说,关于师专的生活我已经写过三篇长短不一的文字来回忆、纪念,来缅怀了,再写恐怕有点难乎为继。学刚兄坚持说,那不行,大家都写了,你也不能缺席嘛!我说,那我就写你吧。
听说,这次老同学上虞聚会,伯怀兄说了一句很隽永很哲理的话。他说,绍兴师专三年的生活,影响了我们一辈子,叫做“三年管了三十年”。我觉得这话说得确实精彩,是以极为精炼的语言道出了一个内涵丰富的事实,就是师专三年的生活“管”住了我们人生的诸多方面,包括一个人的友情。就我本人来说,我的最纯粹、最持久、最难忘的友谊,就在师专78中文的同学之中。我以前写过《405,我怎能忘记你》,写的是我们同寝室同学之间的心驰神往的事情。其实可忆可念的友情何止寝室之内,班里许多同学对我的帮助指点激励,现在点点滴滴,都化作深沉的友情沉淀到了心底。即如学刚兄,我要写他可是能写出不少。我还记得是他拿来一幅刻写工具:钢板、蜡纸和铁笔,要我抄刻《百草园》的作品,他说,你的字写得不错,你来刻写一些吧。现在或许有人会说,这不是分配任务吗?可是对当时的我,认可我的字写得好,因此要我参与班里的工作,可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激励。又还记得毕业实习的时候,我跟学刚兄在同一个实习组,实习回来学刚兄代表我们组做总结,他还提到我带病坚持上实习课,特别加以表扬。其实我只是感冒比较严重,“带病”上课,并非难以做到,但是学刚兄对同学一点一滴的“善”,也并不忽略,而要为之揄扬,这岂非极大的友谊?
当然了,我今天并不是专门要写学刚兄,我只是举例,师专三年的生活,同学之间的往事如何化为心底时时涌起的友情,三年如何管住了三十年。这就要说到本文的题目,78中文的班干部,生活委员卢一勤。
我不知道当今大学里的学生生活委员,都做些什么事情。我们那个时候,做个生活委员可是非常之忙,每个月要把生活费、粮票等项发到每个人的手中,十分繁琐。于是总是见到生活委员卢一勤每过一段时间,就在各个寝室之间进进出出,把钱票款项之类送到一个个同学那里。我没有算过有多少次从她手里接过这些钱、票,从理论上说,三年应该是三十六次,那么我们全班呢?如果以每天送报刊邮件计算,那么全班又是多少次呢?三年里,从头至尾,卢一勤总是在我们班各个寝室之间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没有一丝的松懈,请问这是怎样一种负责的精神,服务的精神?享受过这样的服务,心里不能不对她有一份感念,一种敬佩。
毕业以后多年,我跟卢一勤联系不多,只知道她很早就做了县委宣传部长,后来又做了主管农业的副书记。那时她来过一次北京,作为浙江省的代表参加农业部召开的农经管理工作座谈会。得知她分管农业,我有一些惊讶,她难道懂农业吗?饭桌间聊起来,以我做过农民的经历来判断,我觉得她确是懂行的。我想,她恐怕也是以生活委员那种负责和服务的精神来做这份工作的。然后又是多年不见,直到入学30周年聚会的那次。尽管如此,师专三年中,卢一勤做生活委员对我的关心帮助,却经常从记忆中浮现出来,鲜活如昨。在校的有一年,我的智牙忽然长出来了,疼得张不开嘴,吃不下饭,而且还发了烧。当然,这点儿小病小痛,对我们农民出身的人来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反而可以不去上课,借机在寝室里呆着,悠哉悠哉地看一点自己的书。然而就在中午时分,同学都去了食堂吃饭的时候,忽然卢一勤来了,而且是端了一碗鸡蛋面来了。她进门来说,听说你牙疼不能吃饭,怎么不早告诉我,不吃饭怎么行!这是她当时的原话吗?这就是她当时的原话。因为我是如此之惊讶,以至于记忆深刻,至今想起那情景来犹是历历在目。她是怎么知道我牙疼的事的?惊讶之余我有一种深深的感动,我跟我们班的女同学不熟,跟卢一勤当时也没有说过几句话,然而她却发现班里有个同学病了,不能吃饭,需要照顾,于是她就在食堂订做了鸡蛋面端来了。其实,卢一勤对于全班同学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很多很多动人的故事。我们这位生活委员对同学出于至诚的关心,就是如此。
还有一年的冬天,我的大棉衣在背上裂开了一个口子,白花花的棉絮露在外面,但是我并不为意。那个时候衣服打补丁的,露出破洞的,相当普遍,我以前的文章中就写过同寝室的一中兄那又薄又硬又布满补丁的可爱的棉被,一中兄幸福地把自己裹在这样的被子里面,怡然自得。我的境界绝没有一中兄的高,但穿着这件背上白花花的大棉衣,来往于教室、食堂和寝室之间,也并没有想到要采取什么措施,反正快要放寒假了,回家再去缝补吧。然而生活委员卢一勤看到了,她却觉得应该采取什么措施。那天我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叫住我,说你的衣服脱线了,缝一下很容易。我赶紧说,不用不用,没有关系的。但是,她认为在她当生活委员的班里的同学,大棉衣的背上绝不应该裂开口子。所以,她随后就来到我们405寝室,把我的大棉衣取走了,不到半小时,又送回来了。我发现,不但背上的口子已经平平整整地缝补好,而且我们细心的生活委员还把衣服袖子上不易看到的脱线部分也缝补好了。我当时说感谢了吗?似乎并没有说什么特别感谢的话。那么,三十年后的今天,是不是应该在这儿郑重地说一声呢?
绍兴师专78中文对我们有大影响,不但是指上学的机会,学习的机会,老师们言传身教的塑造,而且还指同学之间的互相帮助关心激励,尤其在我,可谓是受惠良多,难以忘怀。生活委员卢一勤对我,就是具体的实例。不但如此,卢一勤做生活委员,至诚至性为同学服务所表现出的精神、态度,也成了我学习模仿的对象。我后来在社科院研究生院就读时,就自告奋勇做了三年生活委员,给三十多位同学分发了三年的助学金、大米粮票、玉米粮票和面粉粮票,每月一回,乐此不疲。当然,这是后话了。
犹忆在师专念书的那年冬天,有一天大雪飞扬,教室窗外的古松,它的虬枝和松盖上都覆盖着一层洁白的雪花,显得格外葱郁和高洁。这个时候,生活委员卢一勤冒雪来到教室,来给在教室里读书的十来个同学发放生活费。我见她穿着紫底小蓝白碎花的紧身棉衣,围着一条时尚的围巾,留一头简洁明快的发型从门外进来。因为冒雪的缘故,脸上红扑扑的,双眼清澈晶莹,顾盼生辉,真是神采飞扬,干练而妩媚,那种清纯的朝气和魅力,令人一见不忘。这个美丽的形象,三十年来就一直定格在我的眼前。
以后见到伯怀兄,我想我一定要问问他,这算不算“三年管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