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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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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的那一边

2017-05-07 5200

 

那年,揣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来到距离绍兴城十几公里远的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它叫“攒宫”,当时称“chen gong”,还不知道其字形。初来乍到也没有对这个地名作深入的探问,后来同学之间才谈论起它,才知道“攒宫”这个地名的写法,也知道这“攒宫”的“攒”字应该读cuán,攒宫是古时天子暂时停棺的地方,也称攒所;原来这是南宋六陵所在地,但我没有看到陵墓,也没有研究过它的历史,关于他的一切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去关注。只是后来毕业20年同学会再到宋六陵时,我们有意寻找了一下,在一间房子的墙脚中,看到一块据说可能是墓碑石之类的石头。回来后,我查考了相关的资料,具体地了解了一些情况:此处有南宋高宗、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六帝陵寝,此外还有北宋徽宗陵、哲宗后陵、徽宗后陵、高宗后陵。元初,陵墓遭到盗掘,地面建筑遭到破坏,到了明初又得到局部恢复。到了20世纪50年代,只存有孝宗陵、理宗陵的享殿三间,其余仅存墓冢、墓碑、祭桌之类。而到了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因为“文革”和开垦茶园,墓冢被铲平,墓碑、祭桌被移作他用,地面建筑尽毁。怪不得入学时我们没有看到陵墓的有关东西,唯一引起我们关注的就是高大的松树。

 

学校的生活条件是艰苦的。这里没有城市的繁华,学校附近是一个小山村,周围只有山、田、茶园、农舍、茶厂。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商店,学校边只有一家小店,商品倒有点杂,居然还有衬衫——因为我曾在这里买过一件衬衫,所以记忆特别深;还有一家小吃店,记得一次肚子饿了,与同桌冯品灿去吃面条,上面有几片包心菜叶,觉得味道特别的鲜美,以后再也没有吃到这种感觉了。学校也没有华丽的教学楼,比我高中时的学校还要差,三层简陋的水泥房是唯一的高楼,也是我们的教学主楼。住宿条件更差,一开始,我们男生住十几个人一间的宿舍,睡的是上下两层的木“鸽笼”床,房子里面还有不少老鼠,记得品灿第二天就被咬破了物品,后来陆续有人被咬破衣服、袋子什么的。宿舍东边有一厕所,春天的时候,许多老鼠都从地面的洞里探出头来,给我印象极深。后来男生寝室搬到新建的山边的两层楼里了,8个人一小间,条件改善了不少。而女生仍在老鼠多的寝室,据说有的同学从家里拿来的年糕之类一夜之间都被老鼠搬走了。

 

但我们没有因为这些而感到生活的艰苦。因为我们知道国家百废待举,因为我们渴望知识,因为学校有丰富的生活。除了课堂教学,我们还经常请外校的名家讲学,如戈宝权、唐弢等;也请杭大的著名教授讲课,有古代音韵专题、《红楼梦》专题等。我们还不定期的开展学术研讨会,关注学术前沿,记得一次讨论卢新华的《伤痕》,大家结合实际,各抒己见,颇有收获;课余,我们还常为一个课堂上的问题争论不休。我们还喜欢跑阅览室,我们当时什么书都看,简直是饥不择食,我从《战争与和平》看到《诗薮》,从《傲慢与偏见》看到《容斋随笔》;阅读中我们还做笔记,记得同室张德明记得最勤奋,有些原著整章的摘录,我也摘了亚里斯多德的《诗学》、贺拉斯的《诗艺》等;有时还有图书展销,我常把节省下来的生活补贴费用来买书,《辞海》(语词)分册(两册)就是在那个时候买的,它后来在教学中一直陪伴着我。除了读书,学校还不定期地举行文艺演出、运动会、军训,有时晚上还有电影;有的周末我们去游览绍兴的古迹,如兰亭、大禹陵等;我们还在学校的农田里劳动,甚至在暑假里也从四面八方赶回学校割稻种田。有时同学们开玩笑地把我们的学校称为绍兴的“抗大”。

 

在这里生活,有两种植物与我们的生活紧密相连。一种就是松树。我第一次踏上宋六陵的土地,就被这高大的古松所吸引了。它们在这山村的许多树中如鹤立鸡群,其形象确实有王者之气,令人想到那陵墓的宏伟。那时,我们的许多生活的确与古松紧密相连。每餐饭是在北边古松下的礼堂里面站着吃的,有时候,人多了或天气热了,我们就走出礼堂,来到古松下吃饭,有的同学就坐在松下的石块上,边吃饭边谈论。有时候,我们在吃着饭,突然会从古松上掉下一些松枝树皮什么的东西来,抬头一看,原来松树上有几只松鼠在跳跃追逃或也在吃着松果之类的东西,在大家的呵斥声中,这小家伙倏忽之间又不见了。清晨,一些同学朗读课文,背诵英文单词,也是来到这古松下。学校有时在晚上放电影,场地一般是在东边的教室旁,幕布是架在场地边的两棵松树之间,在高大的古松下,在山村深沉的夜色中,看着以前我们很少看到的外国电影,别有一番滋味。我印象最深的是一部叫《叶塞尼亚》的电影,它的主题曲与那个深沉的夜色的情景特别地吻合,因此至今不忘,后来我还在网上把它下载了常常听。操场也是在东边的松树边,大热天时,我们轮流打篮球,运动得热了,就到松树下休息一会再打。我们77中文班的体育在校运动会上的成绩也不错,我特别记得4×100接力跑,总是由冯雄伟、何枫、宋建伟和我组成,我们总能进入前三名;我还在运动会三级跳远中得过第一名,奖品是一本笔记本,也是我所有体育奖中最贵重的奖品。军训打靶练习也是在操场上,练习瞄准的据说是汉阳造,后来实弹射击结束了,成绩优秀的射击小组合影留念,地点也是选在操场边的古松下,以古松作背景倒也有一股英豪之气,不知道摄影的 陈越 老师是否有此意。 老师教我们写作,又经常与我们男生一起打排球,师生之间非常随意融洽。

 

另一种是茶树。学校附近是东方红茶场(这个名字颇有时代特色),所以周围全是茶园,低矮丛生的茶树,一排排的,紧密而整齐,它们全身布满新芽,勃发出一种蕴藉的生命力。课余的傍晚,我们常三五成群地去茶园散步、谈心,夕阳、绿茶、古松、同学,构成了一幅美妙的风景。茶场春夏秋三季都在做茶叶,因此,空气中似乎永远弥漫着一股茶的清香,我们总是生活在茶香中,这样的生活是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尤其是春天,闻着这茶香听课,人似乎也特别清爽,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沁人心脾。记得有一次,茶场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电影《甜蜜的事业》的插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那甜美柔软的歌声(与我们以前听惯了的《东方红》、“样板戏”之类的曲调全然不同)和着芬芳的茶香,飘荡在学校上空,让我们许多同学沉浸在这美妙的情景中。茶场边有一个“反修塘”(也是那个时代的命名方法),这是我们男同学在夏天经常洗澡游泳的地方,这里的小鱼似乎特别多,我们一到水中,它们就开始嘬我们的腿,有一种说不出的痒痒的味道。池塘里的水后来越来越不干净了,于是我们许多人走到了南边更远的水库里去洗澡游泳了,那边也都是茶树,我们来去都是在茶树中穿越。

 

松树和茶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因为这许多的生活细节与之相关,也许是它们的那种特质——松树的坚忍不拔、努力向上,茶树的凝聚团结、蕴藉质朴。2008年,我与几位同事去绍兴考驾照,开车经过攒宫,看到生机勃勃的茶园中几棵古松已经枯萎,心中甚是惋惜;今年春天我们几个同学相约又去了攒宫,那些古松更少了。但我相信,它们永远活在我们那几届同学的心中,时光在流逝,时代在前进,古松可以老去,而“绍师”精神永存。

 

三十八年,弹指一挥间,瞻顾今昔,感慨良多,就以小诗结束此文:勾践古风传千秋,大宋王气绍兴留;仰高希冀英才多,看尽风流遍神州。

 

 

2016年夏于上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