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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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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陵松风

2017-05-07 5775

 

校车拖着长长的尾尘,在绍兴到上旺的乡村公路上盘曲行驶,途经上灶、樵坞等小山村,在一段多弯的下坡路之后,转过山角,眼前豁然开朗,进入到了一个茶垄连绵的山谷盆地。公路两边多了一些与浙江民居风格不同,带着明显苏联风格的建筑,标志着有国家单位的存在。公路右侧立着一块水泥浇制一人多高的“T”字形路牌,上写着“东方红茶场”,这是客车停靠站的标志。车过“东方红茶场”路牌约 40后向左一拐,在两个毛石砌成、相距不足 4且没有任何标记的门柱之间开进去,是一条几乎笔直的呈斜向上行缓坡状的土石大道。大道的左侧是散落的房子是食堂和礼堂,右侧则是一排长约 150左右颇为整齐而高峻的围墙。距大门口约 100处的围墙上开了一个方形的门孔,校车便在这里停住,我们鱼贯下车。19809月初,我们从绍兴城区迁到了攒宫校区,开始了大二的学习生活。

 

19799月底,我被浙师大绍兴分校化学专业录取,报到后才知道,学校的主体在攒宫,绍兴城区并没有校园。七九级数学、物理、化学、中文、外语、体育等六个专业中,外语、体育被安排在攒宫校区,而数学、物理、化学、中文四个班都寄居在师范附中操场西侧一幢四层的教育楼中。19806月,学校正式更名为“绍兴师专”,暑假后,七九级物理、化学、中文三个班迁到攒宫。

 

从繁华的绍兴城区迁到清冷偏远的山沟里,生活上虽有了许多不便,但同学们都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在一个独立而完整校园里学习生活,反而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归属感和安定感,沉浸于一种浓郁的文化氛围之中。现在回想起来,在师专读书三年,主要的记忆却都是在攒宫的两年中。这次的搬迁,让我对于一个学校校园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体悟——我承认函授自学等方式同样能让我们学到书本上的全部知识,但无法领受那一股氤氲于校园之中的文化气息,而这种看上去似乎无形无踪、很难描述、也无法计量的校园文化,却正是一个学校深入骨髓、融入血液的精华所在。

 

在攒宫校区学习和生活的内容很丰富,但若要诉诸笔端却不免琐碎而杂乱,这里只能撷取一些记忆最深的片段,来回望我们逝去的青春。

 

 

古松

 

在攒宫校区,令我记忆最深的无疑是大松树。据说宋六陵的松树并不完全是宋代留下来的,大多是明代时所栽。即使如此,也有四五百年的时间了。校园里就有好几处古松林,去得最多的是大会堂北侧井台旁的那一片和运动场边上最大的那一片,偶尔地也到学校大门对面茶园里的那一片松林中走一走。住在山坡上那一幢二层楼的男生,春夏秋三季,有很多都是到那片松林下的井台上洗澡的。现在想来,在一片高大的古松下的井台上洗澡,不敢说有登仙的意趣,至少也是很入画的。攒宫古松树的树干很高,且大多数松树在 20以下基本没有旁枝,所以从远处看并不觉得特别粗壮,当走到其中最大的一棵松树下试图抱住它的时候,才发觉以我这个校篮球队中锋 185CM 的臂长,也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能合围。记得当时脑子一下子跳出来的是“伟岸”一词。

 

松树上时常有松鼠出没。有一次,我独自依松闲读,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有一只松鼠探头探脑,于是思想开了小差。看了许久,居然发现一个规律——松鼠在树干上爬上爬下,并不是走直线的,而是作螺旋式绕行,而且基本都是右旋上下,几乎没有左旋上下的。忽而想到物理学上的一条定律:省力不省功。松鼠盘旋上下,能节省体力,但总体做功并没有减少。就如我们在斜坡上拉车,走S形线路比直行要省力很多,但线路却延长了,是同一个道理。万物之理,其实是相通的。也不知道校园里的松鼠是因听了物理系老师的讲课才懂得这条物理定律呢,还是它自己摸索出来的。也就是这次在松树底下的观察,我突然明白了参悟的重要。

 

然而,松树的高大和松鼠的机灵,并不是古松林的最大妙处。夜深的时候,静卧在山坡上的寝室里,忽而风起,能听到一种如龙吟般的声音,这便是松涛。松涛没有风抽扫阔叶树林的嘈杂,没有风穿透竹林的细微琐碎,也没有台风肆虐时尖利呼啸,而是明显带有噌吰浑厚声腔的低吟,像是风吹过一个巨大的洞口时发出的共鸣声。我来自平原地区,第一次听到这样奇妙的松涛声,倍感新奇,特地起床跑到松林边去静听和观望。说来也奇怪,总以为能引发松林如此汹涌澎湃的涛声,那风应该是很大的,但其实风并不大。至今我心里一直对松涛的发声原理存有个一个疑问,这个疑问也构成了我对攒宫记忆的一个部分。虽然后来在许多地方都听到过松涛,但每一次听涛,在大脑所引发出来的映像,几乎都是攒宫校园里那一棵棵高大松树的画面。攒宫的松涛声成了镌刻在我脑海深处难以磨灭的青春记忆的索引标签。

 

 

图书馆

 

在攒宫另一个让我牢记的地方,是学校的图书馆。大一时我们的教室在绍兴城区,图书馆在攒宫,加上当时图书数量少,而学生人数增加很快,僧多粥少,所以每两周才有一次借书的机会,而且必须根据图书目录,到班级学习委员处登记,由学校统一到图书馆借来发放,每次只能借一本。由于目录只有书名,没有内容简介,往往要等书借来后才知道并不符合自己的期望。到了攒宫之后,借书变成了一周一次,但仍不能满足我们的阅读需求。于是,我们几个调皮的学生便去图书馆的老师套近乎,图书馆有一个女老师(恕我不恭,才过了三十五年,就不记得她姓什么了),心比较慈,法外开恩,答应我们借书可以不受限制,上班时间随时可以去借,一次借两三本也可以。

 

几个月下来,与图书馆的老师已经混得很熟了,我们又发现一个秘密。原来,图书馆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书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老师才可以借阅。而且,在图书馆里面还有一个老师专用的有阅览处。于是我们就厚着脸 皮与 老师商量,直接进到里面的书库里去找书看,起先是只在馆内看,后来便借出来看。这期间,读到了很多如:《楚辞》《昭明文选》《古文观止》《儒林外史》《山海经》《世说新语》《汉魏六朝赋》等等那个时代很难找到的书籍。

 

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居然在书库最角落的一堆书中,找到了那时还被列为禁书的民国版《三言两拍》,翻读之下,惊喜不已,割舍了平日里最爱的篮球,偷形畔脑、断断续续花了近一个星期,囫囵吞枣地通读一过,胆颤心惊地甚至不敢与任何人讲。由于我借的大多是古代文学的书籍,图书馆的老师一直当我是中文系的学生,后来知道我所学的是化学专业时,他们都颇感意外,笑称我不务正业。

 

 

老师

 

改革开放之初的绍兴师专,各方面的条件都还很差,但在刚刚恢复高考,举国上下全民重视科技和教育的文化背景下, 师专的 老师和同学内心都充溢着一种亢奋的激情。

 

初到攒宫校区,有一次在校门口值班室闲座,几个同学为了一个字的读音和字义争吵了起来,双方各执一词,旁征博引,互不让步,吵得不可开交。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百度,一时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正好 钱茂竹 老师进来,大家便扯住 老师请他裁判。但 老师讲了之后,输掉的一方还是心有不甘,在那里嘀咕, 老师笑了笑就走了。没想到过了十多分钟, 老师居然抱了一本厚厚的辞源过来,把那个字的意思读音讲了个清清楚楚。说老实话,那天查的是一个什么字,我已经忘了,但 老师抱着辞源,急匆匆地赶来,一本正经地讲解的情形,却一直在记忆犹新。

 

在攒宫,除了下雨下雪或是恶寒的几天,大多数日子晚饭后,老师同学都会三三两两地到公路上或茶垄里散步,这时是没有学科之分的。我最喜欢跟相熟或不 相熟的 老师一起走走,时常能听到各种的高谈阔论。物理系有一个老教师,据说原来是山东大学的教授,观点比较激烈,但每个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在让人钦佩不已的同时,也懂得了如何客观全面地分析和独辟蹊径的思考。有一次跟随中文系的一个老师,听他谈对《红楼梦》的解读,那神采飞扬的神态、典雅精致的语言、精辟独到的见解,让我眼界大开、得益良多。第二天还想听,傻呆呆地在校门口等了好久,没见到 那位 老师出来散步,至今还感到遗憾。

 

有一次,学校组织文艺演出,我们排了一个情景短剧,听说中文系有一位老师原来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于是就跑去讨教。这位老师耐心地给我们讲解并示范了语速、语调、发音部位、共鸣腔等舞台发音技巧,以及舞台上的形体语言、面部表情等。让我们学到很多东西。后来,我还特地到他那里去学习了一点朗诵的基本知识和技巧。

 

在攒宫时,开始学写古体诗,经常在一起交流的有七八政史的金高品、七九体育的胡青、张乐年等。有一次大约是中秋节前夕,大家聚在金高品同学的寝室里喝酒,大家各自赋诗一首,我与高品都觉得自己写的诗好,谁也不认输,于是,放下酒杯跑到教师宿舍找到 邹志方 老师,请他评判。本来是两个轻狂少年的狂妄之举,没想到 老师却很认真地逐字逐句读完,对两首诗进行了详细的解读和点评,居然上了一次特别的诗词课。

 

师专三年,除了化学及相关的公共课的老师让我受到了专业的教育之外,许多其他学科的老师也让我受益匪浅。

 

 

黑板报

 

师专初创时,学校甚至没有一份校刊。一些文学才俊们的大作,大多是通过黑板报发表的。

 

黑板报就在校门直进来的校园主干道边上,靠近食堂和大会堂。每次黑板报更新之后,总会有很多同学围拥在黑板报前观看。这与现在许多宣传窗前人迹稀少有明显的不同。曾经有一段时间,当时的校团委书记 宣柏均 老师让我负责黑板报的编辑工作,居然有不少同学到我这里来打招呼,希望把文章发表到黑板报上。

 

黑板报有三要素:一是文章要好;二是抄写的字要好;三是排版和美化要好。

 

经常在黑版报上发稿人很多,印象比较深的有陈华艺、杨能、吴柏明、潘渭汀、鲁孟河(笔名柳岚)等。我也时常写些稿件。记得当时听说七八级某班有一位同学因为有谈恋的传闻,差点入不了党,心下很是不平,于是就写了一篇《挡不住的春风》,对此现象提出了一些不同的意见,得到了很多同学的支持和赞赏。1981年下半年,校团委曾经组织过一次优秀稿件的评比,区区不才,还侥幸得过一次最佳稿件奖,奖品是一本塑料封面的笔记本,今还珍藏着。

 

抄黑板报字最好的是两位同学,一位是七八级的王柏勋同学,另一位则是我的同班同学——七九化学的胡柏藩同学。他们的粉笔字间架匀称、笔划精到、工整清晰,让人赏心悦目。虽说大家都是师范生,写粉笔字是一项基本功,但要写到他们两位的水平,却也是不多。

 

 

体育运动

 

在全校各班中,七九化学班的体育水平一直列于前茅。每次学校的校田径运动会,我们班团体总分总在第一第二,而篮球水平更是睥睨群雄。在篮球场上,除了体育专业之外,只有七八物理班与我们互有胜负,相拮相抗,作为球场上的“强敌”,我至今还记得他们班的主力吴耘、孙锋、王茂林等诸位高手。虽然七九物理班也算是有点实力的球队,但始终屈居我们之下,在大大小小的正式比赛中,几乎没有赢过我们。

 

教育楼和行政楼之间有一个球场,地面是水泥浇筑的,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不错的球场了。这个球场便是我们的领地。几乎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开始,封峰、杨晓锋、蒋来信、黄仕鑫、胡柏藩、朱卫东、邵明、周煜宜、叶统一、赵仕焕、郭焕良等一批的篮球爱好者,便逃离教室,大家先后来到这个球场,开始是热身,之后便是分派人手打比赛,人数多时就分几支队轮流“打六球”,输的退出,一直要到天黑看不清篮框才肯罢手。有时候一些平时不太打球的同学如徐之澜、严申虎等也会不凑个热闹,在球场上疯闹一番。

 

校运会是我们班最出风头的时候,好多项目都有我们班的得分点,因此,体育委员封峰是最忙碌的。每个项目有比赛时,他总是出现在比赛的场地上,为本班的运动员加油鼓劲,做好服务工作。我的田径专项是跳高,由于跳高比赛一般开始较迟,而且进行速度比较慢,所以常常是运动场地上最后结束的一个项目,而我起跳高度比较高,一般等到我出场试跳时,同场参加跳高比赛的其他运动员大多已经都淘汰了,最多也就有一到两个运动员还在跳。这时同学便都集中到跳高场地边上围观,四边都站满了人之后,由于空间对比关系,那跳高的横杆看上去就特别高,封峰就帮我维持秩序,尽量扩大场地的空间。81年秋季校田径运动会,到 1.62的高度时,场上只剩下我和叶统一两个人比赛,我知道,这已经他已经是他最好的成绩了,而按事先安排,我的起跳点为 1.65,所以我还没有登场。当他第三次试跳,跳过 1.62这个高度时,全场鼓掌,都纷纷议论他肯定是第一名。封峰同学怕造成紧张而影响我的成绩,急得冲出去站在横杆面前大叫:“别吵!第一名还没登场呢!”马上又跑回来与我商量,为确保名次,提前参赛,那一次我跳出了 1.76的成绩。而那份浓浓的同学之情,一直是我的珍藏。

 

很多年以后,我的一个学生考入了绍兴文理学院,有一次开校运会时,他在秩序册的校纪录名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十分惊喜,而不敢相信,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同名同姓。在他想来,像我这样一个大胖子,怎么会创下绍兴师专的跳高纪录呢!我告诉他:“哥也瘦过,哥也酷过。”

 

回想起来算是很幸运,在师专读书三年,我参加了三次省级比赛,两次是省大学生运动会,一次是省大学生篮球赛。虽然没取得特别出色的成绩,但那种经历和积累,却是我终身受用不尽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