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笔会
校友笔会
绍兴文理学院领导
一、 艰难入学
1974年10月,正在绍兴某山村劳动的我,接到了绍兴地区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连续5年的知青生涯就此结束。但通知并未告知入学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只好在寂寞和焦急中耐心地等待。谁知一等就是两个月,在信息闭塞、没有任何现代通信工具的山村,无法与校方联系,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因为前面已经有过一次被人“调包”的经历,心中未免疑虑重重。后经多方打听,方知预定的办学地点原绍兴大通学堂被有关学校占用不肯交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地方主管部门缺乏行政协调的能力与权威,只好让150多位学员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苦苦等待。时值“文化大革命”后期,一方面依然是政治挂帅,大搞形而上学那一套;另一方面也开始想要拨乱反正,为此成立了各种主抓实际工作的办事机构,在1973年夏,国务院成立了以李琦(1918~2001年)为负责人的科教组,主管全国的科教工作。凡与教育有关的活动,多由李琦出面,在报上频频亮相。情急无奈之中的我,突发奇想,给李琦写了封信,诉说目前所遇到的窘况。心想万一上头责怪下来,大不了不进师范读书。事后才知道,抱有类似想法、通过各种渠道给领导写信的冒失鬼还不止我一个,由于呼声强烈,惊动了中央高层,中央作出明确批示,要求迅速开学。难怪开学典礼上,教育点负责人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要感谢学员同志的努力,由于你们的“上告”,终于促成了问题的解决。
1974年12月下旬,非常时期的绍兴地区师范76届中文科绍兴教育点3个班、共150多名来自全地区5个县的学员,终于在当年光复会的大本营绍兴大通学堂集合开学。本人被分在第三班,即76(3)班,自此开始将近2年的学员生涯。
二、 艰苦办学
几经周折,终于开学了。但却面临着一系列实际困难: 首先是缺乏基本的教学设备。于是一切因陋就简,教室不够,将食堂(餐厅)移作教室,师生们在炒菜声和自来水声中开始上课,用现在的眼光看,也算是多功能厅的原始状态罢;没有课桌椅,用中学换下来的旧桌椅凑合着用;寝室不够,几十个成年人挤在一间,身材高大如我辈者,晚上睡觉连腿都伸不直。其次是师资不合格,教师大都从中学调来,缺乏师范教育的经验,有的还不是学中文的。好在学员对教师的要求并不高,教材也是临时移用的,有较大的灵活性与随意性。引用当时一位
开门办学是当时普遍推行的“时尚”方式,入学不久,即去有“江南大寨”之称的上旺大队办学,一面实习,一面参与编写乡土教材,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办学思想指导下,所谓的乡土教材,大都是忆苦思甜的内容,记得自己曾执笔写过“大樟树下话今昔”之类的教材,得到上旺学校老师的首肯。
半年后,大通学堂的三个班级由城里迁往攒宫,校园环境由近代辛亥革命的基地一下回到帝王陵寝所在的宋六陵,办学条件有所改善,有了一排排较为整齐的教室和像点样子的图书馆。可惜好景不长,教室板凳的屁股还没坐热,三个文科班的学生就统统奉命参加中共绍兴地委工作队,到绍兴县农村从事路线教育了。在陶堰工作组期间,白天劳动,晚上开会,一人负责一个生产队,除了派工,什么活都干。好在大家都来自农村,这些工作都难不倒我们。两年师范学习期间,生产劳动始终是门主课。在攒宫期间,学校有专门的农田,有专用的农具,几乎每周都有劳动课,老师们还有专门的劳动服,包括蓑衣笠帽之类,除了架在鼻子上的那副眼镜以外,几乎与老农没有什么差别。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亦是家常便饭。住宿条件比起城里来虽有所改善,但仍是八九个人挤一间,外出实习期间常常睡地铺。记得1975年我作为先遣人员去诸暨牌头打前站,在安顿完带队老师和其他同学的住宿以后,自己随便找一个角落,在阴暗潮湿的泥地上铺上一束稻草,摊开随身携带的铺盖,倒头就睡下了。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20多年后,当我首次出国考察,住在外国五星级的摩天大楼,与外商进行商务谈判时,常常想起当年在绍师读书时睡稻草地铺的那一幕。
由于物质的匮乏和交通的不便,攒宫上学期间的伙食供应很差,以致于食堂小黑板公布的菜单上,“萝卜烧肉”常常被调皮的同学改成“萝卜少肉”。还有同学戏称进师范读的是: 冬瓜系,海带专业。印象最深的是在陶堰公社搞路线教育,社员们喝的是半饥半饱的萝卜粥,工作组自己搭灶开伙,由队员轮流做伙头将军,每周派一同志到陶堰镇上割一点点的肉回来,算是改善伙食,有时干脆拎一只猪头回来,烧成一大锅肉汤,让大伙解解馋。
天气已经很冷了,有的学员还打着赤脚,并且把裤脚卷得很高很高。攒宫离城有40华里,有的教师周末返家,竟然长途跋涉,甚至还穿着草鞋。
课余少有的娱乐活动,除了打篮球就是看露天电影,都是《反击》、《春苗》之类的政治题材。偶尔有文艺演出,都是自编自演,多数是配合形势需要而演出的应景节目。如在牌头实习时,我就写过长篇诗朗诵《七一颂歌》。
尽管办学条件是如此艰苦,但大家在思想上“斗私批修”的弦一直绷得很紧,即使有人随便倒掉剩菜剩饭,也会遭到大家的批评。记得我曾写过一篇杂文,题目叫《防微杜渐,贵在坚持》,讲的是如何抵制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竟大受表扬,不但登在教育点的小报上,还被校本部转载在黑板报上,要大家对照自己的言行,好好思考。
三、 刻苦自学
由于历史造成的原因,76届学员的文化基础普遍较差,有少数学员甚至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进入师范以后,由于政治运动不断,先是“批孔”,后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间又穿插社会主义基本路线教育,真正坐在教室里认真读书的时间并不多,在多数情况下主要靠自学,靠自己学。由于培训方向明确,今后出去后多数人要到中学(主要是乡中学)教书,自感储存的知识太少,不能胜任今后的工作,在思想上都有一定的压力,加上都是成人,不少人在入学前已是中共党员,有的还在部队带过兵,在农村基层当过干部,都有一定的自制能力,所以课余自学的风气还是比较浓的,不论是在教室、寝室还是校园、野外,都可以看到读书的身影。就个人而言,尽管社会工作很多(包括繁琐的生活管理乃至发放津贴之类),但还是利用各种时间与机会,看了不少书,写了不少文章。这中间,受教师的熏陶、启发与影响确实不小。绍兴师范最早的源头是鲁迅任校长的山会师范学堂。中
当时,绍兴师范办有铅印的《教学参考资料》,不定期出刊。当时,国内公开出版的资料性刊物甚少,可供初学者发表作品的园地更少,但颇有纪念意义的是: 我的第一篇印成铅字的处女作《爸爸有个怪脾气》就发表在《教学参考资料》上。
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不提倡以个人名义发表作品,为此,各单位都成立了写作小组,许多由个人执笔的重要文章,都以写作小组的名义发表。不知怎样一来,我也成了学校写作组的成员。1976年,为纪念鲁迅诞辰95周年、逝世40周年,专门以学校写作组的名义,撰写了题为《学习鲁迅为教育革命奋斗的精神》的长文,发表在当年第九期的《浙江教育》上,而这篇文章的作者正是本人。
此外,学校还推荐我
四、 师生情深
76届学员主要来自三部分人: 一是历届初高中毕业的返乡知识青年;二是从城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三是农村的复退军人。尽管学员的文化基础普遍较差,但从领导到教职员工都没有任何歧视学员的现象。攒宫本部的教员大体上比较整齐,骨干教师中多系“文化大革命”前的本科毕业生,业务功底比较扎实,教育态度认真,与学员的关系相当融洽。老绍师教师中有“三谢”,均系资深教师,即谢津津(女)、谢仲初、谢德铣。谢津津多才多艺,凡有重要的文艺演出, 多请她担任艺术指导与舞台监督一类的角色;谢仲初老成持重,为人朴实,教过我们教育学课,我曾多次被他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可惜英年早逝;谢德铣是我在鲁迅研究上的两位引路人之一(另一位是我的邻居、著名鲁迅研究专家马蹄疾先生)。谢老师虽然没教过我们的课,但与我的接触与交往最多。他平时沉默寡言,但每逢开会发言,总是侃侃而述,多有真知灼见。他也是少数几位邀请我到府上长谈的老师之一。
教员中与我接触较多的还有负责教务的
曾经担任学校教务长的
在所有师范
最后还应提到师范时代的两位班主任: 陶永铭与曹葆青。
前不久,退休多年、年逾古稀的
尽管在校时间不长,连头带尾不足2年,中间搞路线教育与实习还分散在各处,但同学之间的感情还是颇深的,特别是同一小组、 同一寝室的同学,在学期间朝夕相处,互帮互学。毕业以后长期保持联系,每逢大事,如本人生病、子女结婚等,更是一声招呼,招之即来。在学期间,学校严禁谈恋爱,但仍有好几对同学在工作后情投意合,喜结连理。毕业30周年之日,在新昌的师生聚会更把这种关系推向了高潮。
76届同学中间,毕业后多数到中小学任教,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后来成为教育骨干,评上了高级职称,也有多位担任了校长等领导职务,经过“双推双考”干部选拔等途径,也有人先后走上了领导干部岗位,乃至担任党政主要领导职务。据笔者所知,仅县(处)级干部就有七八位。这是连他们本人都未曾想到的。
令我深感欣慰的是: 母校一直没有忘记我这个离校30多年的游子。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母校升格为大学以后,每逢有重大的学术活动,从不忘发请柬给我,使我多次有机会将自己的研究心得与成果,通过论文集的形式向曾经哺育我成长的母校汇报。特别感到荣幸的是,人文学院的鲁迅研究室和学院图书馆还先后聘请我担任特约研究员,让我能名正言顺地“常回家看看”。只可惜当年教育过、帮助过我的诸位师长,或驾鹤西去,或远走他乡,留在世上的也已是风烛残年,但他们的言谈笑貌、言传身教将长留在我记忆的荧光屏中。两年师范生活艰苦奋斗的这一段日子,也将时时激励我倍加珍惜晚年优越的生活与工作条件,竭尽全力,多为社会发光发热。
值此百年校庆之际,回忆旧事,不胜感慨,拉杂书此文字,聊以表达我对母校、师长和众多学友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