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冯俊臣先生

□许学刚

　　说绍兴简师“师范虽简易，人才却非凡”，我深有同感。也是因缘机巧，在我的人生之路上，遇到过四位简师校友，他们分别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乃至兴趣爱好的形成都产生了很大影响。最先遇到的是春四班的马昭珠，她是我读小学时的教导主任兼语文老师，感受她严谨的教风和慈母般的关爱，使我从小萌生了当教师的理想；秋二班的韩广聪是我就读马山中学时的语文教研组长，因为我担任语文课代表，经常有幸受其鼓励和教导，以致对文学产生了兴趣；我支农和担任中学民办教师时喜欢业余创作，而秋三班的杨乃俊则是我经常求教的老师，他的文采使我仰慕；第四位是秋四班的冯俊臣，他是我读绍兴师专时的老师，也是以后的同事。冯俊臣先生和我是忘年交，他的学识人品堪称楷模，一直在鞭策着我。

　　冯俊臣先生1948年绍兴简师风光秋四班毕业，后又经过安徽师院艺术科深造，擅长版画，曾担任绍兴市美协主席。他是绍兴师专美术教育的奠基人。我们读师专时，学校还未开设美术专业，而他重视美育，培养了一批业余美术骨干，校友中现浙江省警界书画协会会长赵夫生，西泠印社成员、我校美术学院名誉院长、浙江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李德忠，绍兴籍著名画家方本幼等都是他当时亲手培养起来的。

冯俊臣先生师从董秋芳，董秋芳是国学大师季羡林高中时的先生，又是鲁迅先生的学生和战友。冯俊臣先生读简师时就喜欢版画，曾任“列鸟木刻社”副社长。他对鲁迅有着特殊的感情，创作了大量有关鲁迅和鲁迅笔下绍兴风情的版画作品。

冯俊臣（左一）与著名画家华君武（右三)合影

　　1986年10月19日，在鲁迅逝世五十周年之际，学校发起筹建鲁迅铜像，从此，我和冯俊臣先生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交往。

　　学校筹建鲁迅铜像的工作，由冯俊臣先生扛大梁。我们通过他认识了浙江美院的沈文强教授，冯先生带着我们一次次到外地参观鲁迅以及秋瑾、徐锡麟等先烈的人物雕像，最后，设计师主要按照冯先生的建议，设计了并非“横眉冷对”的鲁迅雕像样稿，突出了鲁迅在山会师范时期的光辉形象。除了对雕塑的创作、定稿、制作全过程主导以外，冯先生还负责主持铜像揭幕式时的书画摄影纪念展，冯先生利用他的人脉，征集了大量名人字画，以为鲁迅铜像的揭幕增光添彩。

　　最难忘的是书画影展的布展阶段。冯先生办事严谨，事必躬亲，当时，他显得十分疲惫，干一会，坐一会。我看他脸色蜡黄，额头直冒虚汗，料已患病，多次劝其去医院检查治疗，冯先生却说：“让我把这件事情做完！”挨过1988年10月19日揭幕仪式，冯先生去医院诊治，医生十分吃惊地责问家属：“如此重的尿毒症，为何拖到今天才来？”我也十分自责，但是，我确实拗不过这位一心扑在事业上的长者。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要做一次血透，我当时分管校公费医疗，极力向公费办争取专项补助，我宽慰冯先生，别为花钱的事担忧。但以后每一次血透回来报账，他似乎总带着“负债感”，只要病情稍有好转，他总要拖，拖着以减少血透的次数。“血透”使我看到了这位耿直的知识分子的拳拳赤心。

　　更使我心灵产生强力震撼的是冯先生临终的两件事。有一天，他颤颤地、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手里捧着两个大画框，说是他刚刚创作的水粉画，送给我作纪念，我含泪接过，深感受之有愧。谁料，半个月以后的1996年2月10日，先生就溘然长逝了，这两幅画终成了老画家的绝作，有意或无意间落在了我的手上。每每见到他的赠画，他的音容笑貌就像画中的花朵一样，绽放在我的心中，他好像时时在鞭策我：做完应该做的事情！丧事以后几日，当我签发冯先生抚恤金的时候，师母何黎辉女士却又语出惊人，要把这三万元抚恤金捐给美术系作学生奖学金，还再三说明，这是冯先生临终嘱托。我知道他们的家境并不宽余，几年来病魔拖累，可以说家里已无半分积蓄。府山西路的老房子里只有一张简易木搁床，一张旧的三屉写字台和一张脱漆的四仙桌，那些还是宋六陵绍师时的家当。除了书，房内几乎四壁空空。他的儿子也相当困难，所在企业将倒闭，正失业待岗，临时打工。我说到他的儿子，师母说，老冯说了，儿子的事，应该由他自己去闯。这种境界，对照时下的一些风气，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绍兴简师有许多我所敬重的德高望重的长辈，作为忘年交的冯俊臣先生，更是我人生的一面镜子，我的心里永远铭记着他。出刊绍兴简师同学会的纪念专辑，我想，我们大家都不能忘掉冯俊臣这位杰出校友。

冯俊臣木刻·桥乡

冯俊臣木刻·鲁迅